□ 賀震
91歲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帶著“禾下乘涼夢”,在“禾下”永遠地睡去。
正是小滿時節,在北方,夏收作物將滿未滿,籽粒漸盈;在南方,夏收夏種,一派繁忙。
回到家打開電腦,凝視著十年前與袁隆平的合影,不由得哀思如潮,淚流滿面。
我不是追星族,也不是愛湊熱鬧的人。無論之前在軍區機關期間,還是轉業到地方后,因工作的緣故都有一些接觸高官、專家和名流的機會,每每人家爭相趨前與名人合影時,我往往遠遠地躲在一邊,我怕有攀附之嫌,惹人厭煩。同時,我也知道,名人最厭煩陌生人追著簽名啊、照相啊,沒完沒了,確實討嫌。
但,一個偶然的機緣,我與袁隆平拍了一張合影。印象中,這也是我平生唯一一次與名人合影。
十多年前,我在省環保廳政策法規處工作,分管環境政策。那年夏天,我與負責全省排污收費的同事及省物價局的同仁,去廣東省調研環境價格政策,住在省政府附近的廣東大廈賓館。那日午后(具體時間為2010年7月8日下午2:35),我與同事在賓館大廳等候廣東省環保廳和物價局的同行,一抬眼,一個老農民模樣的身影出現在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黝黑瘦削,顴骨高突,臉上布滿皺紋。定睛一看,那不是袁隆平嗎?!
因從小在農村長大,饑餓給我少年時代留下了太過深刻的記憶,故此對袁隆平有一種發自骨子里的敬重與感恩。我與同事不揣冒昧地迎上前去。
“您好!袁老!”“你們好!”
袁老見我們走來,雙眼放出慈祥而溫暖的光芒。一邊熱情地回應著,一邊與我們一一握手。老人的手雖然瘦瘦的,但很有力量。
與袁老交談得知,他來廣州是要去出席一個學術會議,這會兒在等人。我試探性地提出與他合影,平易近人的老人家竟爽快地答應了,并配合著與我們一行五人一一合照,一點兒架子都沒有,儼然自家的一個長輩。
那時,袁隆平擔任著湖南省政協副主席和國家雜交水稻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的職務,又是資深的中國工程院院士、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是名副其實的高級干部和名滿天下的知名科學家,但他出現在賓館大廳的時候,不僅沒有通常高官名人身邊簇擁的人群,連秘書和助手也沒有一人跟隨,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平凡得仿佛讓人覺得他是全中國最像農民的農民,甚至與豪華的大廳“不協調”。
我們向袁老表達著對他雜交水稻成就的贊譽,對他的尊敬和愛戴。老人聽了,開心地微笑著。我感覺到那和藹的笑容里既有成功的喜悅,分明還有些許羞澀。
袁老年輕時曾就讀于南京師范大學附中,得知我們來自江蘇,去廣東是為了學習運用價格杠桿促進環境保護的經驗時,思維敏捷的袁老說,南京有我的母校,我很關注江蘇的環保工作。然后夸贊說,你們的調研很有意義,加大價格改革力度,完善有利于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的價格體系,是利用市場的力量,推進環境保護的好辦法。
由于我們和袁老都要趕著去參加下午各自的活動,拍照之后,便匆匆分開了。分別時,我們祝袁老健康長壽。
那年袁老已是八十高齡,祝他健康長壽,既是分別時的客氣話,也是我們作為晚輩的真心祝福。
由于見過面、合過影,此后的日子里,我自然而然地留意著袁老的消息,知他始終活躍在科研一線,每每在電視上看到袁老的形象,感覺他盡管年歲一年高過一年,但一直都很健康。在他成為“90后”之后,我想他定能成為“00后”的百歲壽星。
有些人,他們的人生精彩綻放,達到了世人景仰的精神高度,偉大到我們以為他沒有生老病死。在我心里,袁隆平就是這樣的。因此,袁隆平逝世的消息傳來,于我來說,感到很突然,甚至是很震驚。因為之前從未曾聽聞過袁老患病的報道,今年年初,他還在海南三亞南繁基地科研一線開展工作的呀!
我知道再精彩的大戲都有謝幕的時候,人也總是要死的。但袁隆平的突然離去,還是讓我一時難以接受。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啊!
“我要為讓中國人吃飽飯而奮斗!”為了這個千百年來中國人心中最樸素的愿望,袁隆平一輩子癡心不改,始終做一位“稻田守望者”。他說他有兩個夢,一個是禾下乘涼夢,超級雜交稻長得比高粱還高,稻穗比掃把還長,稻子比花生米還大,他和助手坐在底下乘涼;另一個是雜交水稻覆蓋全球的夢,保障國家和世界的糧食安全。為實現這兩個夢想,袁隆平奮斗了一生。
手植一穗稻,自此無饑饉。一生修道雜交稻,萬家食糧中國糧。袁隆平使我們吃飽了肚子,他是我們的親人。
袁隆平走了,那個回答美國人質疑21世紀誰來養活中國人的“老農民”走了;那個用一粒種子改變世界的人走了;那個胸懷“讓雜交水稻造福世界人民”夢想的人走了。
江山思國士,人去稻田豐。袁隆平用一粒種子改變了世界,而他本人就是一粒卓越的種子。他將糧食的種子、創新與奮斗的種子留給了后來人。浩渺星空,那顆被命名為“袁隆平”的星,永遠是夜空里最亮的星。
斯人已逝,精神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