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

2022-06-16 10:38 來源: 新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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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宇

他是從一份報紙上知道這里的杜鵑的，他決定，獨自去一趟畢節，看看傳說中的百里杜鵑到底有多迷人。

清明剛過，畢節的杜鵑像是喝足了春天的雨水，鮮艷得絲毫沒有節制。那一簇簇，一團團，像是火把，又像是云霞，讓人很難用一個十分妥帖的詞來形容。

他不停地擺弄他手中的單反相機，似乎要把這滿山的杜鵑拍個遍。他不愿放棄露滴花心、風搖花瓣的每一個細節，仿佛對待平時跟他合作的平面模特一樣，既欣賞又愛憐。

他選擇了一個非常好的角度，就在他按下快門的一霎那，鏡頭里忽然闖進一個身影。這個預設千分之一秒快門速度的構圖，就在這意外的搶鏡中完成了。

讓他驚喜的是，這張照片拍得非常自然和美麗，任何一個擺拍都無法做到如此無懈可擊。搶鏡的是一位姑娘，得體的春裝把她青春的輪廓勾勒得精致無比，比時下一些網紅的美顏照不知要美多少倍。

他覺得這張照片是他學習攝影以來拍下的最美照片。他收起相機，蓋上鏡頭蓋，似乎再沒信心拍到更好的照片。

他忍不住搭訕那位搶鏡的女孩，舉著相機讓她看剛才拍下的照片。女孩看后驚嘆道：“真美！”

“你要它嗎？一萬元賣給你！”他開玩笑道，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好呀！不過你先付給我兩萬元模特勞務費吧。”女孩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

“給個微信，回頭我上傳后發給你。都說是開玩笑了，不要你的錢。”他唯恐惹惱了她，趕緊辯白。

“就這份工作，還是政府照顧貧困戶給我的公益性崗位呢。”她說。

“你家是貧困戶？”他有點吃驚。

“是的，我爸中風好幾年了，我媽媽也常年身體不好，還有兩年大學的學費還沒著落呢。”

聽到她這么說，他一時不知如何安慰才好。他想為她做點什么，但一時想不出來怎么去做。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對她說：“我是一家平面廣告公司的攝影師，如果你愿意，就當我的平面模特吧，報酬應該可以支付你的學費。”

接下來他為她拍了好多照片，并且相互交換了微信和家庭地址。

晚上回到酒店住下，他翻看著她的朋友圈，忽然看到一則百里杜鵑攝影大賽的啟事，他覺得那張她意外闖進鏡頭的照片非常好，他把它取名《綻放》，然后按啟事里給出的郵箱地址，將照片發了過去。

不知為什么，他突然擔心她會因為家庭原因中途輟學。他用微信向她轉去了20000元，留言說這是她今天的模特酬勞。事實上他根本不是什么廣告公司的攝影師，充其量只是一個攝影愛好者而已。

可能白天在山上玩得累了，不一會就睡了過去。半夜醒來，翻看微信，是女孩的回復：謝謝您的酬勞，這對我來說太重要了！你們公司的報酬真高，等我大學畢業后，也去你公司工作，可以嗎？

他讀著她的回復自嘲地笑了。

之后，他們不時會在微信里互動一下，話題都是圍繞百里杜鵑，那里的杜鵑花的確太美了。

再過了一些日子，他接到了畢節一家旅游公司的電話，說他的攝影作品《綻放》獲得了一等獎，獎金30000元將在近日寄給他，他毫不猶豫地向對方報了她的姓名和地址。

又過了不知多少日子，她在微信里留言說：我讀大學的問題解決了，政府給我家提供了低保，還為我父母親辦理了農村醫療保險，父親的身體恢復得很好，現在能下地走路了。另外，也知道你的攝影作品獲了大獎。你寄給我的獎金，我為10戶貧困戶代繳了百里杜鵑旅游產業合作股金，謝謝你！明年杜鵑花開的時候，希望你還能到這里來！

他讀完她的留言，看看墻上掛著的那張取名《綻放》的照片，他的臉上也綻放出兩朵美麗的杜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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