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望一棵古樹

2022-06-20 15:49 來源: 連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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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

朋友說，在縣城老城區原來煙草公司的院子里有一棵銀杏樹，有些年頭了，他有些得意地介紹道：這棵樹四五個成年男人都合抱不過來，是當地“九廟十八庵”中一個古寺里的遺存，也是這個小城歷史悠久的最好見證。我平時經常到這一片轉悠，怎么就沒有注意到呢，心里對自己有些恨恨的，叮囑朋友盡快抽時間帶我去看看，也因此每天記掛起來，就像一個小伙子在青春懵懂的時候，遇上了心儀的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一天下午，陽光真好，不硬不冷，天空藍得仿佛中了彩票，純凈明媚，給人超級好心情。車子開進了窄巷，四處都是不高的民房，雖然看上去有些凌亂，相對于別處正在茁壯成長的一片片高樓大廈，這里倒是非常安靜，低調而內斂，完全是小家碧玉的做派，給小城增添了另一種韻味，這種味道里藏著獨有的煙火氣是最難得的，在急功近利的浮躁時代，能夠把這些保存下來，需要不錯的眼光和功力。

我們到了院子門口，發現大門緊閉，連傳達室上著鎖，門口的西側掛著一個培訓機構的牌子，認真地向里面張望，沒有見到一個人，就如同這個院子是一段被遺忘的歷史，是被無意中丟落下的一截舊時光。不大的院子里是滿地黃色的葉子，都在用繾綣的形象，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是百無聊賴的模樣，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顧似的。我看見了一棵特別粗壯的大樹，恢宏的，傲岸的，男子漢那樣雄性十足的，挺立在眼前，被一道矮白墻小心地圍住，在以往的時間里，春天或者夏日，它肯定是枝繁葉茂，是一種描繪不出的濃墨重彩，是一種高度凝練的氤氳，然而在此刻寒冬的時節里，容不得它翠綠漣漪，現在它的一枝一葉，都是金黃金黃的，黃得如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會有的美好愿景。我站在大門外，為這棵古老銀杏樹的磅礴氣勢所震撼，我和朋友沒有說一句話，怕驚動它，怕驚動了它的賢淑，它的靜雅，它的柔美，它的連綿不絕的寂寞和孤獨。風不大，像無意中飄散開來的樂曲，輕輕地蕩起地面上的葉子，葉子在風的極力鼓舞下，歡快地跳起了舞，慢三、慢四，一曲曲地，興致盎然、不知疲倦，在溫和的陽光里婆娑著身影。我細致地看著樹，慢慢地移動脖頸，望著樹梢，需要高高地仰著頭，它就像是蘇格拉底，或者尼采，或者柏拉圖，或者薩特，或者叔本華那樣的智者，它就是飽學之士，它就是一本打開的《道德經》，它就是唐詩宋詞，它就是五言七律。它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告誡，它的無語就是最好的回答。我們沒有問題，它站在千年的風雨里，本身就是一切問題的最好答案。

身邊的車水馬龍，街巷里的燈紅酒綠，都會在歲月里成為過眼云煙。這棵古銀杏樹是一個堅硬的感嘆號，叱咤在每一個不易的日子中，顛簸過久遠，經歷過摧殘，遭遇過蹂躪，抗爭過艱難。它，靜靜地站在當下，便是一種巍峨，便是一種風度，便是一種不屈，便是值得堅守的姿態，便是我們期許的點贊。

朋友一直念叨，進不了院子，有些遺憾，我在稍稍的遺憾之后，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因為我和古銀杏樹之間，雖然見面只有短暫的一刻，卻是一見如故，就像多年的朋友，我上門來看看它，看見它一切安好，就是我最大的快樂。我用不舍的目光與古銀杏樹道再見，似乎聽見了它叮囑的話語。我心里默念，待到春光瀲滟的時候，我再來看你。如果能夠變成它身上的一片葉子，注定是我莫大的幸福。

去看望一棵古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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