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郭發仔
夏至,夏至。恰似長途跋涉之后,一抬頭瞅見一棵挺拔的白楊,一方煙熏的屋頂,一座熟悉的院落。到了到了,終于到了。
夏至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十個節氣,斗指午,太陽黃經90°。陳希齡在《恪遵憲度》說:“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極也。”“夏至”之名由此而來。
夏至一來,太陽從北回歸線一轉身,帶著一臉毛躁躁的情緒。陽光毒辣辣地白,一早起來就掛在樹梢上,白晃晃的像著了火。至午間,太陽耍渾似的懸在頭頂,逮什么烤什么。屆時,原野是白的,村莊是白的,就連逃竄一般一掠而過的雀兒也成了一個白點。傍晚,夕陽斜照,依舊一臉不服輸的彤紅,空氣依舊是亂哄哄的熱。
天氣似乎也耍起了小性子。夏至猛烈的陽光投射在大地上,形成強烈的空氣對流,人在其中如桑拿一般憋悶。此時,空氣中濕度增大,常在午后或傍晚形成雷陣雨。雷陣雨是個暴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坊間說的“夏雨隔田坎”,指的就是夏至的雷陣雨。唐代劉禹錫《竹枝詞》中“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更是把夏至雷雨天氣的調皮特性披露得一覽無遺。此時,南方江淮地區仍處于“梅雨”季節,雨絲扯不斷也理不清,忽而放晴曝曬,弄得人很不舒服,吃梅子的心情都淡了許多。
不過,夏至倒是人間的歡喜。鄉下娃兒早盯著清幽的河水和細軟的沙灘,約了三五個同伴,奔跑著,雀躍著,脫了一半的褲衩還鉤在腿腳上,撲通撲通就戲水去了。池塘邊的垂柳蔭里,有人戴了墨鏡,頂著牛仔帽,一根細長的魚竿橫斜水上,悠然之態羨煞一旁鋤地的老農。夏至是一道閘門,是一個開放的舞臺,怎么舒服就怎么穿,怎么盡興就怎么玩。
照顧農時、關照萬物才是夏至的本分。南方的夏至農事外松內緊,稻子開始抽穗揚花。寬闊的原野一片茂盛的茵綠,清風徐來,稻穗頷首,稻花送香。月朗氣清時,稻田里蛙聲齊鳴,此起彼伏,今年定是豐年無疑了。農田管理不在忙,在細。尤其南方水稻,田地里給水要得法。前期滿田儲水,抽穗階段恰逢天干物燥,仍要給足水,保持田地濕潤,便于稻穗灌漿。但不能過度浸泡,需間時放干水田,以便透氣養根,保證稻稈硬實,谷物成熟時不至于倒伏。“夏至不鋤根邊草,如同養下毒蛇咬。”農諺是鄉間農事的律令。夏至陰草盛,不僅與水稻搶水爭肥奪陽光,很多還生出蟲害。此時,常往地頭走走,殺蟲除草,觀察禾葉,踩踩水土,收拾稗子,水田中的豐歉全靠個人的把控。其實,“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苦是苦了點,但在綠意盈盈的自由空間無拘無束,與天地并立,與日月同輝,何嘗不是一種精神上的狂歡呢?
夏至是節氣,也是節日。坊間所謂“四時八節”,夏至便是其一。我國不同地區都有不同的歡慶夏至的習俗。比如,北京人講究“冬至餃子夏至面”,無錫人講究“夏至餛飩冬至團,四季安康人團圓”。在嶺南地區,夏至吃荔枝,荔枝此時顆粒飽滿,水足味甜,正當時令。
夏至是天賜的節氣,也是人設的節日。位極盛夏,張弛有度,方能日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