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不結(jié)果子的樹

2022-08-04 10:08 來源: 新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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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杰

我家院子里有棵棗樹，只長個頭散枝葉，卻從不結(jié)棗子。

庭院正中間種著棵不結(jié)果子的樹，寓意實在算不上好，老一輩的人總是有些迷信的，一致認為應該砍掉這棵棗樹，重新種棵能開花能結(jié)果的樹。

平時最迷信的爺爺卻捋著他一指多長、稀疏花白的胡須，斬釘截鐵地拒絕：“砍不得，砍不得，樹啊，都有靈性，到了結(jié)果的時候自然就會結(jié)了。”

對爺爺?shù)脑挘野胄虐胍桑吘勾蛭矣浭缕鹁蛷臎]見過這棵樹結(jié)棗子，反倒是隔壁張大爺院里的桃樹年年都會桃滿枝頭。我時常羨慕那棵能結(jié)出脆甜桃子的樹，也暗暗下定決心要砍了家里的這棵，栽上一棵和張大爺院里一模一樣的樹。

爺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只要我來，他總會守在那棵棗樹旁。

我再也忍不住了：這樣的樹留著它做什么？

爺爺仍是那副笑呵呵的神情，望著我，舉起拐杖指著落在枝頭的一對麻雀：不一定每棵果樹都要結(jié)果子，也不是只有結(jié)果子的樹才是好樹。

爺爺說的話我聽不懂，他似乎總是透過這件事在講另一件事，但不管怎樣，我認為，會結(jié)果子的樹才是好樹。砍掉這棵果樹，栽上一棵新果樹的想法仍在我腦海中盤旋。尤其是在張大爺家的孫子舉著他家桃樹結(jié)出的又大又甜的桃子向我炫耀時，這樣的想法愈發(fā)強烈了。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學著小說里講的那樣，用一塊黑布蒙著臉，貓著身子，扛著父親平常用來砍柴的斧子，趁著爺爺熟睡，一下一下地砍在了那棵樹上。可這棗樹的年紀比我都大了，即便沒有砍斷，也能想象得到它里面一圈一圈的年輪多么厚重。

砍樹的動靜驚醒了爺爺，他拄著拐杖出來，盯著那棵傷痕累累的棗樹，不知望了多久，才看向了我。眼神里，震驚的、錯愕的、不可置信的，還有一些脆弱和害怕。我的整個心臟都要被愧疚不安和無地自容吞噬了。

爺爺沒有怪我，他只是坐在那棵回天乏術(shù)的棗樹旁，仰著臉，不知在看什么。

后來我才知道，那棵棗樹是奶奶年輕時親手栽下的，可奶奶身體不好，生下父親后就過世了。臨走前，奶奶說爺爺要是想她了，就給這棵棗樹澆一次水，只要這棵棗樹結(jié)了果子，奶奶就會回來看爺爺。

爺爺跟我說，如今棗樹沒了，他也該去看奶奶了。

之后，爺爺每天都會坐在院子中央，那個原本栽著一棵粗壯棗樹、如今只剩下一個樹墩的地方。

如今爺爺過世多年，樹墩一直都在那里。我也時常像爺爺想念奶奶一樣，在想念爺爺?shù)臅r候，坐在樹墩旁邊靜靜地待上一會兒，看鳥兒棲止，看萬物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