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耀佐
大約是1967年,我母親去陳堡幫助大姐照應孩子,幫做家務。大姐有三個孩子,日子過得緊巴巴,常托人買些蘆葦回來,打成網箔,然后,大姐夫通過關系(大姐夫在供銷社工作)賣給生產隊曬棉花,蓋房子。
母親把這個手藝學會了,就跑到興化去找在水產養殖場做支書的大哥,到當時的李健公社草王村買了一些蘆葦。回來后,每天和父親一起搓繩、打網箔,我從學校回來也幫助做。當時,我讀初二,學校停課了。
正是農業學大寨的高潮時代,農村不許有資本主義的現象,有了要隨時隨地鏟除,不能讓資本主義泛濫成災!
當時,我家的網箔已打了幾十塊,一塊都還沒有賣掉,全堆在家里。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母親流著眼淚對我說:家里的網箔都被大隊干部拖走了。那時我父親患癌癥,沉疴在身,也在一旁默默流淚。
母親告訴我,支書和大隊長是上午來的,帶著六個生產隊長。
我說,你為什么不問這是為什么?
母親說,他們說割資本主義尾巴!我是不想讓他們拉走的,但我這么大歲數了,能攔得住嗎?你父親又不能動。
看著流淚的父母,我愣在門口。然后,我安慰父母說,你們放心,我明天早上去大隊部,保證把網箔要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我直奔大隊部,支書不在,大隊長和大隊會計在。
我說,你們為什么要拉我家的網箔?拉到哪里去了?
大隊長說,這是公社的布置,我們也不愿意啊!說是里面有資本主義產生。你家把網箔賣了就是發展資本主義……
我說,大隊長哎,你咋知道我家網箔要賣的?在哪看到我家賣的啊?
是沒有看到,也沒見賣過。那你家打這么多網箔干什么?大隊長說。
大隊長哎,我家秋后房屋要重蓋,你說要不要網箔?
要的。
那好,今天請你把網箔還給我!
大隊長撓撓頭:哎!還給你不好,這個面子丟不起,算賣給我們大隊好了,多少錢一塊?
我說:你要買的啊!我沒說要賣啊!
大隊長說:我說要買的,不關你的事。你寫個條子給大隊會計,讓他給你錢。
于是,我拿筆就寫:網箔28塊,每塊1.5元,合計人民幣42元。
大隊長看看條子,簽了字,會計把錢給了我。大隊長看了我幾分鐘,又把條子看了看,說:你的字寫得不錯啊!你讀初幾了?
我說,初二。學校準備復課了,準備讀高中。
如果叫你代課,你愿意嗎?我們馬溝缺少一個老師。
我真是喜出望外,說,我愿意啊!
我拿著錢回家,把錢給了母親,母親高興地流著淚說,你書沒白讀!
我說,還有個好消息呢,從明天開始,我不去學校了,準備做代課老師了!有錢養活你們了!
要網箔,要到了一個飯碗!對當時的我來說,這是個“金飯碗”!
后來,大隊長成了我的忘年交。
有一次,我倆喝酒,我問他為什么讓我做代課教師?他說,我感覺你能說,會說,而且說得在理,又看到你字寫得好。當時我三個孩子都在馬溝讀書,就是沒有一個好老師!
我到泰州工作后,每年回家,我都去看望一下大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