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真意味

2022-07-28 17:17 來源: 連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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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灝

張思德

鴻毛與泰山問題

他沒有想過。作為一名革命戰(zhàn)士

該打仗時打仗

該打柴時打柴

也許，打跑了狗日的小日本

能靜下心來

認(rèn)認(rèn)真真地研究一下司馬遷？

“當(dāng)班長是革命的需要，

當(dāng)戰(zhàn)士也是革命的需要。”

沒受過大學(xué)教育的張思德

一口濃重的四川口音

闡述高深的革命道理

偏是舉重若輕

他匯報完畢，敬禮

轉(zhuǎn)身回窯燒炭

他燒炭的同時

也鍛燒自己。于是

燒制出一種名叫“為人民服務(wù)”的思想

溫暖中國

注：此詩系發(fā)表于2011年《詩刊》第14期《那些地方，那些人（組詩）》之一。

在《禮記·經(jīng)解》中，記載了孔子論六經(jīng)之教育作用的一段話：“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說一個人若真正地把《詩經(jīng)》學(xué)到了自己身上，必定是個“溫柔敦厚”之人！這話，自然是知詩、知人之言。不過，孔子他老人家還說過：“《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我想，即使是個“溫柔敦厚”之人，真到了“怨”的時候，估計無論是寫詩者還是吟詩者，恐怕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好言語。

比如，《詩經(jīng)·國風(fēng)·鄘風(fēng)》中有詩曰《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詩分三段，三次吟唱，第一遍罵：老鼠有皮，人卻無儀，無儀之人，不如去死！罵了這一遍，并不解氣，又罵了第二遍：老鼠有齒，人卻無恥，無恥之人，要死快死！罵完第二遍，仍不痛快，最后罵了第三遍：老鼠有體，人卻無禮，無禮之人，咋還不死？相當(dāng)多的學(xué)者認(rèn)為，此系《詩經(jīng)》中語言最粗、口氣最兇、罵得最狠的詩，所謂“三百篇所僅有”。《毛詩序》說：“《相鼠》，刺無禮也。”諷刺誰的無禮呢？一般來說有兩種觀點：一種認(rèn)為此詩諷刺了衛(wèi)國的在位者不僅不能傳承其祖先衛(wèi)文公的德化，而且還無禮、非禮、亂禮，此說以《毛詩序》和鄭玄《箋注》為代表；另一種觀點以《魯詩》為據(jù)，認(rèn)為此詩是賢妻勸諫丈夫別在外面因不要臉的無禮言行而丟人，后世有班固、何楷、魏源等人皆持此論。由此可知，漢語詩歌傳統(tǒng)的抒情性絕不僅僅是風(fēng)花雪月的感懷，而是對人們喜怒哀樂的全面宣泄。因此，以詩譏諷乃至罵人，就成為古人詩歌創(chuàng)作中一個重要的內(nèi)容。

唐代詩人杜甫的《戲為六絕句》之二曰：“王楊盧駱當(dāng)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本是以詩歌的形式肯定“初唐四杰”的文學(xué)貢獻，但如此規(guī)范的文學(xué)評論中，還是出現(xiàn)了“你們這幫家伙死了之后一文不名”之類的怒極之語；而唐朝詩人李山甫的《代崇徽公主意》中，“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之句，更是以公主的口吻諷刺了“和親政策”體現(xiàn)出來整個國家的戰(zhàn)力疲軟；唐代滅亡后的五代十國時期，后蜀皇帝孟昶的費貴妃花蕊夫人因后蜀政權(quán)在宋軍圍攻之下不戰(zhàn)而降，作《述國亡詩》曰：“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這位四川辣妹子的憤然一罵，罵得后蜀軍隊的十四萬男子全部變性，令人讀后感覺痛快淋漓；明代詩人、“閩中十才子”之首曹學(xué)佺的著名對聯(lián)“仗義每多屠狗輩，負(fù)心總是讀書人。”則溫文爾雅地罵遍了天下虛偽的讀書人；清代詩人黃景仁的《雜感》詩有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更是一個書生非常深刻的批評與自我批評；而現(xiàn)代詩人艾青先生有著名詩作《我愛這土地》寫道：“假如我是一只鳥/我也應(yīng)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然后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且說，艾青他老人家為什么以“鳥”為喻，詩寫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呢？實際上，這里仍然隱含了一句非常犀利的罵人之語———那些不能“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者，“鳥”都不如也！

2011年，為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九十周年，《詩刊》向海內(nèi)外廣征詩稿，在七月份以“上”“下”月刊的形式隆重推出兩本詩歌紀(jì)念專號“珍藏版”。《張思德》，即是應(yīng)征組詩《那些地方，那些人》中的一首。詩寫張思德，當(dāng)然必須提到毛澤東主席那篇著名的演講《為人民服務(wù)》；當(dāng)然必須提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為人民服務(wù)》中那段著名的論述：“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xué)家叫作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張思德同志是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還要重的。”；當(dāng)然還必須提到革命戰(zhàn)士張思德那句著名的發(fā)言：“當(dāng)班長是革命的需要，當(dāng)戰(zhàn)士也是革命的需要。”那么，在張思德同志的心中，如何看待日本侵略者呢？我以為，說是“狗日的小日本”，既符合情感的客觀真實，又符合詩境的具體要求。實際上，此詩發(fā)表之后，當(dāng)年的一些知名詩人，對于這首詩的這種寫法，紛紛給予了充分肯定，甚至較高評價。

當(dāng)年，孔子他老人家講論《詩經(jīng)》時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思”字，是個虛詞。而“無邪”二字，解作“直”意。故，此句譯為漢語即：“詩三百，用一句話來概括它，叫作無不出于真情。”這是詩歌的真實義，也是抒情的真意味。

抒情的真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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