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忠
古代很早就有歸寧的習俗。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第二篇《葛覃》就寫到了“歸寧父母”的事情,意指出嫁的女兒回娘家。最近寶貝閨女領了結婚證后第一次攜夫回到連云港,可算一次歸寧省親的初步體驗。我和她媽媽忙了三天,總算把他們開開心心送走了。望著空蕩蕩的客廳,回想這幾天的生活,感覺的確和女兒以前回來有所不同。
以前讓孩子干個什么,可以命令的口氣安排,現在好像有點說不出口了。大事小情,要商量著來,是不是該去看誰,有沒有時間幫著做點啥。有的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固然很好。也有的事情因為她畢竟涉世未深,還得提點提點。一時沒有充分準備的,爸媽得無條件支援一二。因為萬一禮數不到,親戚朋友們可能不會說孩子都成家了居然怎樣怎樣,很有可能要說大人會生會養不會教。咱是老師家孩子,哪能這么被人家議論呢。
一天三頓吃什么,什么時候吃,過去不是個事,現在都成了要認真傾聽、高度重視的意見。雖然小夫妻在家一共沒吃幾頓飯,但凡女兒愛吃的,是一定要搞起來的。一如我自己回到老家,老母親總是一定要做上幾十個鹽城肉圓,再想方設法去找幾斤支魚紅燒一下。此外,還得考慮新女婿的飲食習慣。孩子她媽本來想換換口味,來個上車餃子下車面,一個人在廚房里,包了幾十個水餃。可是通電話時感到半個兒好像興致不高,才猛地想到,小子是南通人,可能不是特別喜歡面食,只好放進冰箱,重新準備一番主食。知道女婿喜歡吃他媽媽燒的茄子湯,于是要來菜單,如法炮制,只想讓他找到回家的感覺。
臨走前一天晚上,孩子們整理行李。媽媽這樣水果塞一點,那樣點心裝一點,又是鼓鼓囊囊一大包。老爸是不是也應該表示表示呢?女婿做保險,平時跑業務,少不了和客戶交往,抽點煙。來我家后,有時候我們倆遞個眼神,心領神會,一起跑到屋外,一人點上一支,同氣相求,會心一笑。所以,我就給他拿了一條煙。結果被眼尖的丫頭看到了,好一頓埋怨。她拉下臉說,正要勸他徹底戒煙,您倒好,不僅不支持我工作,還給煙,寵得不行。眼看形成僵局,只好現身說法,給她講她媽媽對我如何從堅決反對到逐步放松適度控煙,要她以柔克剛,不要在家做霸道總裁,男人得有一點自由的空間。第二天早上,找個機會,讓她媽媽敲敲邊鼓,曲線救國,終于把煙放進了女婿的背包。
人是特別容易聯想的動物。在開車送孩子們去高鐵站的路上,我想起我們夫妻初次歸寧、岳父長亭相送的往事,就和他們聊了起來。
我岳父家在漣水縣灰墩鄉徐宋村劉莊組。以前交通很不方便,要從新浦轉兩次車才能到家。我們夫妻成家后,第一次回去過年,坐公交車,到灰墩下車,再乘機動小三輪到家。返程時,也是需要趕早出發。岳父準備兩輛自行車,我和他各騎一輛。他車后面放著給我們帶的大包小包,我馱著愛人,壓著一路霜凍,哈著滿嘴熱氣,騎到灰墩鄉街頭上。那里有一個公交站點,有車可以坐到高溝鎮。等我們到了站點候車的時候,岳父就把車后的東西卸下來,用繩子把一輛車前輪綁在另一輛車的后座上。時間不長,公交車來了,身材高大的他扶著兩輛自行車,站在路邊。一直看著我們上了車,走遠了,他才轉身騎上車,帶著另外一輛車,孤單單地回到村里莊上。那一年,我岳母去世不久,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故事還沒說完,寶貝閨女在后排座位上啜泣起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爸,我不想走。”
我鼻子一酸,眼圈也紅了。過去她是滿地撒歡、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小主人,而今歸寧的她已經是有家有室、不得不回的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