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櫻桃

[安徽]王征樺

成家大院里，有三棵櫻桃樹。一到櫻桃成熟的季節，滿樹的紅寶石，閃閃爍爍的，惹得我們這些孩子饞涎欲滴。

櫻桃樹的主人姓成，在我和小伙伴大興的眼里，他是個闊綽的老頭。這個大院就是他祖上留下的，他吃的穿的，都要比我們鎮上的人好，比鎮上的人光鮮。他還在鎮東頭開了一個診所，叫老成診所。老成是醫生，老成太太是護士。他們每天雷打不動地去診所上班。

就在老成和他的太太去診所上班的時候，我們兩個小孩就對他家的櫻桃躍躍欲試了。開始是用鉤子勾，就是把樹枝勾到籬墻的外面，再用手摘。這樣往往只能摘到外圍的一點兒櫻桃，遇到大的枝丫，根本勾不動。

有一次，興子不滿足于用鉤子勾一點，他要翻墻進去，肆意地摘櫻桃。他找到一個小土堆，在土堆上架上家里帶來的反扣籮筐，再蹬上籮筐爬到圍墻頂上，再從圍墻頂上跳進院子，拿根竹竿子打。櫻桃終于被打了下來，地上也落了一層葉子。

我脫下外套當包袱，把興子從籬墻里扔出來的櫻桃包好。等興子出來后，我們一溜煙跑到小溪邊，把櫻桃洗干凈，坐在溪邊，暢快淋漓，一頓痛吃。

后來有一天黃昏，興子又翻墻進去了，可是過了許久，也不見他用竹竿打櫻桃。我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我有些慌了，從籬墻的縫隙往里一看，院子里空空蕩蕩的，哪里有大興的影子？我害怕極了，不敢聲張，偷偷地跑回了家。

這是我們最后一次在成家偷櫻桃。第二天我見到大興的時候，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領著我上天入地了，一下子安分了許多。

多少年后，比我高一級的大興考取了醫學院，次年，我也學了醫，大興自然成了我的師兄。五月底的一天，大興突然請我去小飯館里喝酒，酒過三巡，他醉眼矇眬地對我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學醫嗎？告訴你也不要緊，是因為小時候的那一次打櫻桃。那天，我被老成抓住了，是老成讓我學醫的。

我睜大眼睛：你怎么從來沒說過？

那天老成就站在櫻桃樹下，仿佛就是在等我一樣。大興說，他把我帶到了他家，我以為這下闖下大禍了，老成非跟我爹告狀不可。誰知老成和藹可親，不但沒罵我，還拿出一本書給我看，上面有櫻桃的圖片，他還對我說了櫻桃的藥用價值。書上畫有好多藥草，我就在他家看那本書，一直看到天黑。老成說，你很有興趣呀，有學醫的資質，將來就學醫吧。不管什么年代，做大夫的，都有一口飯吃。

我們又喝了一杯酒，大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有點哽咽地說，你知道嗎，現在正是櫻桃成熟的時候，老成，他上個星期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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