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明
鄉居,一個久居于我內心的詞匯。就像鄉土、鄉里、鄉井、鄉梓等詞匯一樣,不僅表達出先人們的創造之美,更寄托了一個久別故土之人對于家鄉的一種深藏的情思。正是這飽含鄉愁的詞語,在《辭海》的詞條中,自漢代《大戴禮記》中《曾子立事》篇即有之,且宋代詩人陸游專作《鄉居》一詩有云:“客問鄉居事,久居君自知。”可見其被人津津樂道由來已久也。
因新冠肺炎疫情,我已有近三年未能回射陽老家過春節,而年邁父母亦因疫情時常萌生回鄉下老宅居住的想法。開始我不同意,后經綜合分析利弊,勉強接受了二老回去鄉居,也同意先期修整已近二十年未住人的老宅。這期間,我曾抽空回一趟老家,但見老宅原墻體已被降低,而之前的廚房則被整體翻建,當時的場景僅用一“亂”字即可概括,因而我也就未太過于留意。及至今年7月,我與妻女再回故鄉,老宅已呈現出全新面貌:整潔的墻面,舒適的家具,還專門改造了洗浴間,而且干濕分離,與城里的居所已無二致。最令我心向往之的是家前屋后那近一畝的自留地,已被父母雙親逐一平整并分別種上了供日常食用的番茄、黃瓜、青菜等蔬菜,以及麥子、玉米等農作物,估計也花了二老不少精力。
剛完成中考的女兒,平生第一次在我兒時生活的老宅過夜,鄉村生活的新鮮感讓她處處好奇。“爸爸,這是什么在叫?”聽到蛐蛐鳴叫聲,女兒向我發問。“爸爸,這是上次我們在菜場看到的扁豆角花嗎?”看到剛冒出花蕾的扁豆藤,女兒又開心地叫住我。女兒最喜歡逗弄的小貓咪,也乖巧可愛,一見到女兒伸手,便很配合地臥伏于地,任由女兒隨意擼著那如虎的皮毛,一副安詳享樂之狀。
這次回老家,我有意放慢了腳步,多陪父母聊聊家常、說說工作生活中的事。二老自從2004年告別故鄉到我工作地連云港后,就很少再回老家。而偶爾提到空置的老宅,他們就會平添再回故里的念頭。直到2020年春節后,二老因疫情被阻隔回連,生活在大姐家近四個月,多次電話給我要求重修老宅,回去養老。我們姐弟三人拗不過,只得同意。一方面考慮到現在的農村,也不再是過去印象中的各種難與苦了,特別是隨著大型農機的使用,讓農人們少卻了很多上世紀田間勞作的辛苦。一方面家裝也有專門的團隊,風格也不比城市少,可以任由家主選擇,加之鄰里間的熟人熟事、走家串戶,對二老心境也是大有益處。于是便順理成章忙活起來。經過近三個月的修葺,老宅完全出新,爸媽開心遷入,并精心將周邊田地整理出來,又干起了幾乎丟了20年的農活。看著二老臉上洋溢的笑容以及發自內心的歡愉,我們也就相對放心地讓他倆回歸鄉居了。
女兒在與我的交談中,不無感慨地說道:“現在這不與我們家一樣嘛。爸爸,你小時候也這樣嗎?”這一時竟讓我不知如何作答。當年的土坯房、爛泥地,以及兒時恣意玩樂、結對打鬧上學的場景,猶在眼前。但沒有任何鄉間生活體驗的女兒,又怎么能聯想得到?我指了指父母新裝的小翼看家攝像頭,半開玩笑地對女兒說:“爸爸當年可沒見過這玩意,也沒想過如今會渴望回歸鄉居!”
是啊,記得兒時,父母一個勁地說教,讓我努力讀書,盡量逃離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村生活。可如今,羨慕于農人們正在呼吸蘊藏著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享受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慢生活,作為曾經比較過城鄉生活的我們這輩“70后”,內心深處或多或少會泛起回鄉村生活的漣漪,甚至完全不識農忙滋味的、亦如女兒這些“00后”們,可能因有了對生于大地、長于鄉野的萬物之眷戀,也會短暫產生對鄉居的期待。相信只有我們的父輩,那是發自內心地執意回歸自然,回歸這愜意的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