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慶
7月16日,是2022年入伏的第一天。每年進入“三伏天”,我都會回憶起少年時的一些趣事樂事。
何謂“三伏天”?它和農時相關。老農民都知道,“頭伏蘿卜、中伏菜、三伏種蕎麥”。就是說,入了頭伏,就可以種蘿卜了,二伏種白菜,三伏種蕎麥,正當其時,適時播種,定能有好收成。“三伏天”是按照我國古代的“干支紀日法”確定的。每年夏至以后第三個庚日為初伏,第四個庚日為中伏,立秋以后第一個庚日為末伏,合起來稱為三伏。
“三伏天”的確立在何年?唐人張守節考證:“六月(指農歷)三伏之節,起秦德公為之,故云初伏,伏者,隱伏避盛暑也。”
上世紀60年代初,是我國經濟最困難時期。在蘇北那個偏僻的小村子里,和我年齡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有四五十個。有一半上學,一半未上學。一放暑假,我們就混在一起,割青草、做家務、推磨、跐碓。印象最深、最熱衷、最好玩、最有興趣的,是摸“節猴”、粘“姐兒”、賽游泳、站人梯。
“節猴”就是蟬蛹。因為它身上有許多痕,一節一節的,腰大多是彎著的,像猴子,本地人都叫它“節猴”。“姐兒”就是“蟬”,由“蛹”變“蟬”。蟬,很好看,兩只大眼睛,兩只明亮的翅膀,當地人叫它“姐兒”。
入伏以后,正是“節猴”問世,變成“姐兒”,生長期。“節猴”出窟,都是在傍晚時分到上半夜,它從洞里爬出來,然后朝著樹木、柳條或墻壁的方向慢慢爬去。
晚飯后,幾個近鄰的小伙伴便集在一起,到河岸上、水塘邊,樹林里去摸“節猴”。那時沒有電,家里又舍不得買手電,只有借助星光和月光。光滑的樹干上,有個凸點,那就是“節猴”。一摸一個,十拿九準。一天晚上,一個小朋友看見一個大點長些的凸點,“快來看,那是什么?”一個大朋友尖叫一聲:“是長蟲!”“呼”地大家都跑了。從此,再也沒有人到那個地方去摸“節猴”。癩蛤蟆,也是“節猴”的天敵。有一回,一個小朋友看見一個“節猴”,剛要去拿,誰知樹根下一個大癩蛤蟆一口把它吸下來,吞到肚子里。小朋友一氣,“呼”地一腳,把那只癩蛤蟆踢得老遠。
“節猴”和“姐兒”都是美食,高蛋白,用火一燒,或放在鍋里一炕,香噴噴的,頭下部的“蒜瓣肉”,更是鮮嫩、味美、可口。對在那時一年只能吃到一兩次豬肉的農家孩子來說,吃幾個“節猴”“姐兒”,簡直就是一次美食享受。
“節猴”經過一番爬行,爬到樹干,在露水的配合下,背面裂開一條縫,經過蛻變,變成“姐兒”。“姐兒”的能耐就大,它可以爬到很高的樹頂,有什么驚動,一下就飛到另一棵樹上。
中午,不管多么熱,總有小朋友在粘“姐兒”。把兩根很長的蘆葦稈綁在一起,用一根細細的干竹枝或細柳條,頂頭上纏著一個橢圓形的小粘膠,粘膠是纏蜘蛛網做成的,也有用小麥做成的。把生小麥放在嘴里嚼,把渣子去掉,留下面筋變粘膠。只要把粘膠靠近“姐兒”的翅膀,就能逮住它。但有一點要注意,如果把粘膠靠近時,“姐兒”突然撒尿,粘膠見水,失去黏性,就抓不住“姐兒”,你再動,它就“吱”一聲飛跑了。
小朋友被曬得像紅頭螻蛄。便把桿子和捉到的“姐兒”放在溝塘邊,跑到水里洗澡去。村里的男孩沒有一個不會游泳的。大孩教小孩,小朋友互教、互學、互比。先在淺水學,會了進入深水。剛學會的小朋友,開始總要有幾個熟手幫扶著,以防不測。最刺激的還是深水抓泥比賽。兩三米深的水,看誰扎下去,最先抓出一把泥。當你第一個從深水中撈出一把泥,把手舉得高高的,就像獲勝的冠軍一樣,高興得不得了。頑皮的孩子還用摸出來的泥打架玩。照對方一扔,反應慢的,被剟了一臉泥。反應快的一頭縮在水里,污泥一下散在水里、你剟我,我剟你,叫喊聲,嬉笑聲,在小小的塘面上回蕩著。一兩個小時過去,大家的眼睛都被水泡紅了,嘴唇被水泡青了,無一喊苦喊累。然后跑到岸上,拍著光屁股,大聲喊道:“大白果,二白果,日頭出來曬曬我。”等身上滲出汗來,舒服極了。
太陽偏西了,微風吹來,習習宜人。小伙子們又三五成群,來到沙灘,踏人梯。那時候,小朋友全是“小瘦猴”。沒有一個小胖墩,身子很輕。一個人蹲下,另一個小朋友雙腳踏在他兩個肩膀上。底下的小朋友慢慢站起來,雙手叉腰,在沙灘走來走去,真的像玩魔術。底座累了,腰輕輕一彎。“跳!”一聲令下,肩上的小朋友一蹦,就能筆挺地站在那兒。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小朋友們如此輪換交替,磋商技藝,互觀表演,直至玩到盡興。
回憶起來,覺得也怪,那時家里的大人很少有人出來找孩子,孩子們“野”慣了,家長放心放手讓孩子們在一起玩。10余年間,我們那個村里竟沒有一個小孩子溺水的,沒有一個摔傷的,個個身子都很溜乎。我也就在那時學了一身游泳的本領,1974年,我在運河師范讀書時,一個伏天的傍晚,我竟一個人獨自蹓到運河邊,從這邊游到對岸,又從對岸游回來,也不感到十分疲勞,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點發怵,膽子也太大了吧!
如今伏天到了,孩子們是否還會像這樣,不是躲伏而是度伏———去度過一個又一個美好、幸福、充實而難忘的“三伏天”?